第14章 被逼上梁山秀才起事 绕了一圈又回小西山（第2页）

瞎董万空一片好心成了罪人，比灶坑还憋气窝火。他挨家挨户陪不是，不知挨了多少骂被喷多少口唾沫。他顾得了仨顾不了俩，烂眼子打苍蝇扑娄不过来了。看他一毛不拔，董千显和董千运在他家房前屋后照量，准备扒房。董克坏他爹给他取这个名字，让他一辈子去掉坏心眼儿。他把圈里两头猪当成董千显和董千运，掺了饼面子喂到滚瓜溜圆。一头猪撑到干喘气不能动弹，另一头猪肚子差点撑两半。瞎董万空被逼上梁山，挑两只大腰筐去永宁城，找活神仙套环鸡蛋。

瞎董万空说明来意，活神仙说：“小西山人出尔反尔，不打光棍才怪。求我的是你，反悔的也是你。世上难买后悔药，做事三思而后行。你是读书之人，竟做出有辱斯文之事。”瞎董万空如实相告，说：“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。”活神仙说：“我赔你鸡蛋，就是靠风水行骗，过得了你这一关，也过不了神灵那一关。新坎子火克金，新马莲墩金克木，五行相克，小西山悬上加悬！”瞎董万空说：“你去小西山当大伙儿面认个错，把话说透，不还鸡蛋。”

董万空对神灵无半点敬畏之心，活神仙仍为他开悟：“亵渎神灵水火相克，须出两个冻死鬼五行相生平衡，你家已经提前冻死一个长辈。”

活神仙说的半点不差，瞎董万空说：“去年腊月，我四大爷冻死在南山头。”活神仙纠正：“是冻死在南山头老树坑里，你家还得冻死一个晚辈。”

瞎董万空急了：“我家已经冻死一个人，为什么还得冻死一个？”

活神仙说：“小西山地脉已动，你难逃其咎。你四大爷阴寿不够，难以水火共济，必须由你补填。他为你挑虾皮做买卖而死，你不补寿没人能补。”

瞎董万空承认，四大爷要过继他当儿子，挑虾皮做买卖盖房娶媳妇。瞎董万空一害怕就想尿尿，哀求：“梁先生，我不想补阴寿，您救救我。”

活神仙微闭双眼念念有词，半天睁开眼睛：“我已和你四大爷神通，他有一杆铜杆小烟袋，丢在老树坑里。你要想免除冰火之灾必须建功立业，一个人去老树坑里找到小烟袋，在大年三十之前送给你四大爷，他会提前给你托梦。”

“老树坑”座落在小南山头，像一眼上窄下宽的葫芦型深井。坑边覆盖茂密野草，向内倾斜，野兽、牲口和人不小心掉进去，别想上来。传说在老树坑位置，生长一棵千年古榆树。不知道哪朝哪代逢上百年大龙潮，古榆树被海水漫灌齁死。又不知过了多少年多少代，树根腐烂成灰，形成一座巨大深坑。坑内蛰伏着老树妖，半夜三更到处撒榆树钱，被人、畜、野兽踩在脚下变成纸钱，不知不觉走到南山头，掉进坑里为老树妖补阳寿，三百年后，才能恢复榆树本形。

小主，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，后面更精彩！

有一年，小西山来个风水先生刘傻子，说能镇树妖补阳寿。他坐在前街西头子小庙前，烧纸画符念咒，为小西山人每个人补寿十年。大伙儿不信，刘傻子往头顶一抓，抓下一大把榆树钱，扔到地上变成纸钱。他跳起来凭空一撅，“咔嚓”一声折断一根榆树杈子，变成一根打狗棍。大伙儿这才信了，跪地磕头。

刘傻子吃了董丕显家一碗凉苞米碴子饭，几筷头子咸葱叶。他记得小西山人的好处，超度了百十条人命，剩下六条填坑性灵，不知落在谁家某代后人头上。董千显家南园外，生长一棵几人合抱粗的大榆树，据说是老树妖的本形。

活神仙让瞎董万空进老树坑里找烟袋，等于让他找死。让四大爷来拿烟袋，他活见了鬼也活不成。他去阴曹地府送烟袋，更是有去无回。他越想越害怕，连两只大腰筐和扁担都不要了，逃出活神仙家，在永宁城内没人的地方转悠。

明永乐四年（1406年），马政事业兴旺，朝廷置北京、辽东、平凉、甘肃四大苑马寺掌养马，由兵部主管。辽东苑马寺设在辽阳，称“六监二十四苑”，后六监五废，仅存水草丰美、交通发达的永宁监城。据《辽东志》上记载：“永宁监城，城南一百二十里明初隶苑马寺，嘉靖十四年苑马寺卿杨最，以石甃之，高一丈五尺，周围三里八十步，池深一丈五尺，阔一丈二尺，今按其城周围二里二百五十三步。东门曰寅宾，南门曰日永，西门曰聚泉，万历五年建。”

永宁监城作为经济文化中心，屯田养马，商贾云集，“永宁大集”闻名遐迩。城内除了商铺、药铺、染坊、杂货铺、铁匠炉、锡匠铺、旅店，还建有多座庙宇。

坐落在城内中心位置的永祥寺，建于康熙四十八年，乾隆年间重新扩建。城内每日晨钟暮鼓，香烟缭绕，和尚的诵经声不绝于耳，仿佛仙境。寺内神像背后设有机关，每当法事进行到高潮之时，和尚暗中拨动机关，神像身上的十八只手手舞足蹈，眼珠子乱转。永祥寺两侧建有天齐庙、地藏王庙、娘娘庙、关帝庙、九圣祠、文昌、真武、龙王等庙宇。大庙前一对石狮雄居，两根旗杆直指蓝天。

平日里，前来烧香拜佛的信男信女络绎不绝，每逢庙会更是人山人海，戏班子在大戏台上轮番表演拿手好戏。历代小西山孩子们，以赶过庙会为荣耀。

城南的大河川流不息，两岸杨柳垂青，奔流十几里汇入西海。南岸的“马趟子”绿草如茵，被称作“南山”。永宁城里，韩姓和刘姓是大户人家，俗称“韩半涧刘半涧”。今天不是大集，挑担的赶车的人们来来往往，随走随卖。

瞎董万空走进森严肃穆的大雄宝殿，和尚通力无精打采面壁打坐。墙壁上彩绘“十八层地狱”中的场景，更加阴森可怕。他觉得，自己正被一群小鬼扒光衣裳，扔进油锅烹炸、大锯锯成两半、投进火里焚烧。当年念私塾时，先生经常鼓励学生们来寺庙内抄写，一是练习书法，二是培养佛心，三是挣银洋自用。

董万开拜见方丈说明来意，同意为他抄写经文。他抄到傍晌时分，老方丈给他一块银洋。他出了寺庙，到一家羊汤馆，喝了一碗羊汤吃了两个烧饼。

他用剩下零钱，到“万卷斋”买一本“临川汤海若辑”《千家诗》。他不明白，一本《千家诗》，为什么历朝历代都有人编辑。他也不明白，自己将《千家诗》背诵得滚瓜烂熟，为什么还要买。年年过年包饺子，顿顿吃也吃不够。

瞎董万空来到永祥寺大戏台前，坐在马眼石大旗杆下面看书，消磨工夫。旗杆一共六节四层，全民国绝无仅有。旗杆斗形柱四面，刻着“风调雨顺”和“国泰民安”八个大字。他想到自己，小西山的未来和眼下民国，要发生多少天灾人祸？泰在哪里安在何方？不由感慨万千悲从中来。他不看头不看尾，只看精彩诗句，在一盘酸菜里挑肉吃。太阳隐进城垛后，城内变暗，在方形酒杯里斟满浊酒，书上字迹变的模糊。他也和他爹董克坏一样，去城监会偷了张报纸，窝成几折揣进怀里。老会长看见了装做没看见，能有人关心时事，很让他欣慰。

青石板拼成的街道严丝合缝，像一面墙平铺地面。出了西城门他才想起，那本《千家诗》放在旗杆下面没拿。假如《千家诗》是一千个鸡蛋，他说什么也得回去拿。《千家诗》即使变成一千个鸡蛋，没有大腰筐和扁担他也挑不回小西山。此时他饥肠辘辘，《千家诗》那脍炙人口的名句，还不如一个苞米饼子。即使四大爷在阴间戒了烟瘾不用他去拿铜杆小烟袋，小西山人也放不过他。他满腹诗文一句用不上，“董万空五条鱼”顶不上一根鱼刺。奈何奈何呜呼哀哉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