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4章 被逼上梁山秀才起事 绕了一圈又回小西山（第3页）
青石板拼成的街道严丝合缝，像一面墙平铺地面。出了西城门他才想起，那本《千家诗》放在旗杆下面没拿。假如《千家诗》是一千个鸡蛋，他说什么也得回去拿。《千家诗》即使变成一千个鸡蛋，没有大腰筐和扁担他也挑不回小西山。此时他饥肠辘辘，《千家诗》那脍炙人口的名句，还不如一个苞米饼子。即使四大爷在阴间戒了烟瘾不用他去拿铜杆小烟袋，小西山人也放不过他。他满腹诗文一句用不上，“董万空五条鱼”顶不上一根鱼刺。奈何奈何呜呼哀哉！
天根下的西山砬子，渺小而遥远，被火烧云燃成灰烬。回去也没有出路，他心一横又返回永祥寺，跪在老方丈面前，请求出家当和尚。老方丈说他凡心太重六根难除，断然拒绝。他怕天黑遇上鬼打墙，磕磕绊绊一路狂奔，摔死摔残就去找四大爷一命归阴。他顺利回到家中，害怕四大爷托梦，苦撑到天亮不敢闭一闭眼睛。他刚打个盹，四大爷笑呵呵地从门外进来，让他去老树坑里找烟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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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大爷说他半夜三更来拿也行，他送到阴曹地府也行。是福不是祸，是祸躲不过。他无路可走，只剩下一条死路。死到临头他才留恋小西山，不知道自己死后，哪个轮回才能转世，托生成牲畜还是人，能不能再回小西山。他怎么死什么时候死，又成了难题。街上有人高声说话，故意让他听见，他顿时感到大祸临头。董千显和董千运带了一帮人，拿铁锨镢头站在街门口，要拆他家房子。
父母让他赶紧出去躲一躲，他刚要从后门出去，后门口有人说话。他黔驴技穷才明白，能救读书人的除了文化再无其他，赶紧从口袋里掏出那张报纸。
他展开一看又是一张旧报纸！那一年，孙中山为了推翻封建统治，废除君主专制，建立民主共和，正在准备起事。孙中山指出：
此一省欲起事，彼一省亦欲起事，不相联络，各自号召，终必成秦末二十余国之争……
为改变局面，孙中山也被逼上梁山，发动了武昌起义。瞎董万空也被逼上梁山，有病乱投医。孙中山要实现“三民主义”，必须联俄联共扶助工农，才能拯救中国拯救民众，求得中国的自由和平等。他瞎董万空要想起事，光靠小西山人不行，还得联合大西山人。假如小西山人要起事，大西山人欲起事，就得平分鸡蛋。董千显家九个人拿回十三个半鸡蛋，肯定不让呛。董千运再让他赔偿老母猪、猪崽子和房子、全屯让都让他赔偿怎么办。“呼隆”一声，院墙被人推倒。
上天无路入地无门，瞎董万空只好开门出去，向大伙儿说明起事事由。
如同当初号召除煞，大伙儿一呼百应，一致同意跟着他起事。他破釜沉舟，制定好起事计划。又逢永宁城大集，瞎董文空一大早来到董千显家，给老叫驴戴上一副木头墨镜，在驴脑袋上绑了一顶黑礼帽，在驴后背披了一件垂地黑布长衫。他在驴脖子挂一架用小盖帘糊纸做成的“罗盘”，活脱脱的“驴神仙”。
大伙儿在东南地余连君家房后聚齐，棍头董万开放了三响“二踢脚”。
瞎董万空一声令下，队伍出发。他手牵“驴神仙”，威武地走在队伍前头。左边董千显手提一葫芦头黄酒，犒劳“驴爹”。右边董千运手拿树条子，驱赶毛驴。几十个小西山老少爷们，手持铜盆和烧火棍，浩浩荡荡地向永宁城进发。
队伍一进西大门，再是三声炮响，人伙儿拼命敲铜盆，沙哑的“堂堂”声震得人耳根子疼，胜过成千上万个泼妇骂大街。这声音震的永宁城没有一样东西不响，千年城砖没有一块不酥。大伙儿一边敲一边喊：“活神仙！还鸡蛋！驴神仙！大坏蛋……”董千显用黄酒饮驴，灌得“驴神仙”东倒西歪，招的人山人海。活神仙不还鸡蛋，就让他度日如年。在小西山人的强势震慑下，满城老鼠躲进地下，活神仙成了过街老鼠。曾藏得住唐王千军万马的古城，竟没有他一隅藏身之处。中人前来调停，赔偿小西山每人四个鸡蛋，才算了结。大伙儿卖了鸡蛋分钱，扬眉吐气，再不能窝窝囊囊地活着。众人凑钱下馆子，美美地吃了顿酒席。
小西山起事成功，董千显家的老叫驴功炳千秋。它喝多了黄酒，又受到惊吓，回来之后草料不进。董千显熬了一大锅绿豆水连灌三天，老叫驴仍不见好。
老叫驴卧槽不起奄奄一息，把张果老请来灌神水也回天无力。董千显以为，
老叫驴不管是病是死，都和瞎董万空有关。当初，董千运只等房子一倒，搬到瞎董万空家。现在，董千显只等老叫驴一死，用车拉到瞎董万空家。他让他披麻戴孝三拜九叩，殓进花头棺材当爹发送。否则他就去复州城复县衙门，告发他私通乱党，起事造反。瞎董万空只过了三天好日子，第四天又惶惶不可终日。
他让人过话，如果董千显死了，他可以当孝子贤孙发送。老叫驴死了，绝不能当成亲爹发送。孙中山建立民主共和，也经历同志间相互误解、陈炯明叛变、张勋复辟等一系列失败和挫折。小西山起事不同于辛亥革命，没确定推翻民国的目的。既然起事了，就必须革命到底，决不能听了兔子叫不敢种豆子。好汉做事好汉当，莫叫他人遭灾殃。寿高命短必有一死，要死得值来有骨气。董千显什么时候往家里抬死驴，就什么时候去他家喝卤水，死在他家炕头上。董克坏赶紧给儿子带足盘缠，去熊岳城坐火车，到边外当几年盲流。瞎董万空转念一想，何不趁此机会走出小西山？他给父母磕了三个头，出了后门朝东北方向猛跑。
瞎董万空刚离开，董千显家老叫驴驾崩升天。他没抬到瞎董万空家，剥皮剔肉挑往永宁城。董克坏站在房顶上观察，以为董千显挑了驴肉去永宁城告官。吓得他天旋地转一头栽下房子，幸亏掉在一垛豆秸上。他爬下秫秸垛，又爬到房顶观察。傍晌时分，从盐场老李小庙前，筋叨叨走过来一个人和三头驴。
牵驴者不是别人，正是逼走儿子的“菜干粮”董千显。清明乌鸦叫，春分地皮干。眼下已到备耕时令，卸磨也没人杀驴。天上龙肉地上驴肉。永宁城内的“龙肉包子铺”正愁没有馅料，董千显一口价，将驴肉卖出龙肉价。他用卖驴肉的钱，到牲口市买回一头大叫驴、两头好岁口骒驴。董克坏下了梯子连屋都没进，顶着大北风一溜东北，去熊岳城追赶儿子。第二天一早，董克坏气喘吁吁地跑到熊岳城票房子，哪有儿子的影子？他正打算要饭千里寻儿，儿子董万空也气喘吁吁地跑进票房子。瞎董万空并没去熊岳城，而是跑到西北海老牛圈，在里面躲藏了一头晌。傍晌时分他溜回家吃饭，才知道爹刚刚离开，赶紧跟在后面追赶。
瞎董万空跑到辛庄已经看见爹的身影，一边跑一边喊。爹听不见不回头也不减速，只差半里地追不上。父子俩跑了大半天外加一宿冤枉路，成了乐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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