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走出小西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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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1章 群狼围困插翅难逃 钐刀把上的“老酒糟”(第2页)

前不着村后不着店,董希录一个人怎么糊弄三个孩子……奶奶头皮发乍,又闻到那股膻臭的粘涎子味儿。透过羊草缝隙,她看见身前身后围着一圈毛茸茸的狼脑袋。一双双阴鸷贪婪的眼睛,死死地盯着她。董希录从来不睡懒觉,偏在这种地方这个时候不长精神!她埋怨爷爷又埋怨自己,不洗脸漱口也不能被熏死。

她刚挪动一下,群狼“刷拉”一下逼上来,自己稳住神才能稳住这些chusheng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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爷爷积攒三十五年的疲劳,似要在大草甸子的懒觉中彻底解除。他半睡半醒,以为在里城老家睡晌觉。他要去沙岗后叠壕,翻不了身下不了炕。他终于醒过来,起身一看,四面墙一下子扩展到天边,房笆有起了空。这里是边外大草甸子,天早已经大亮。三个孩子还在睡觉,奶奶不见了。他知道奶奶遇到不测,跳起来一把拔出大钐刀,高高举在空中。他在羊草丛中寻找、威吓:“穷神恶鬼狼虫虎豹,你动我们一根毫毛我扒你三层皮!桃红在哪儿?快答应一声!”

爷爷的脚步声和叱骂声,震得羊草“刷刷”直抖。他手里的大钐刀,把天空划开一道道裂缝。趁群狼一愣神,奶奶扑到坑边高声回应:“我在这儿!”

爷爷窜过来,伸手把奶奶拽出深坑。奶奶指着坑里,惊恐地说:“里面有狼。”爷爷说:“快去领孩子!”父亲领着姑姑抱着叔叔,踉踉跄跄地跑过来。奶奶扑过去,一把将他们搂在怀里。爷爷抡起大钐刀,照坑边的羊草一阵狂扫。

一片羊草被齐刷刷地斩断,露出坑底。爷爷纵身跳下去,以为是围堰涸鱼,只要把羊草打光,狼就没了藏身之处。羊草密而坚挺,断而不倒,成了一道道草墙、一铺铺草塄子。奶奶在坑边提醒:“希录,羊草不是水群狼不是鱼,羊草坑更不是大水坑。狼有四条腿,等你打光羊草,早钻到坑外面了。”

爷爷仿佛没听见,手里的大钐刀一直没停。他见了棺材也不落泪,到了黄河不死心,撞了南墙不回头。一座场院大小的羊草坑,被爷爷一口气打光,草根像刚剃过的胡茬。爷爷爬上来,埋怨奶奶:“里面根本没有狼,胡说八道。”奶奶说:“我亲眼看见的,骗你干什么?”爷爷说:“你藏进坑里,想让我改变主意,回里城老家。”奶奶委屈地说:“我脸上的粘涎子,是你给我舔的?”

爷爷固执地说:“你把龙说的从天上掉下来,我也不相信有狼。”

奶奶快哭出来:“我非得让群狼吃了,你才相信?”爷爷说:“鱼在海里游,水面留下鱼纹儿。狼在羊草里面钻,羊草抖动。你说有一大群狼,它们到哪儿去了?是怎么钻出大坑的?”奶奶叹着气说:“夫妻本是同林鸟,大难临头各自飞,我带孩子回老家。”爷爷也赌气地说:“你走吧,我不走。”

爷爷扔了大钐刀,跳到坑里捆羊草。奶奶也没了气量,说:“走就走,总比让狼吃了强。”奶奶领着三个孩子刚挪步,一条狼从后面猛地扑上来。她大喊:“希录!狼来了!”爷爷扔下手里的羊草捆,拄着大钐刀从坑里跳上来。

狼扑到奶奶跟前,爷爷抡起大钐刀砸过去。狼往旁边一跳,装做受伤,一瘸一拐逃跑,引诱爷爷紧追不舍。奶奶大喊:“希录快回来!又上来一群狼!”

爷爷回头一看,从羊草坑里窜出黄压压一群狼。它们根本没出羊草坑,一直身前身后和他捉迷藏。爷爷举着大钐刀扑过去,将群狼赶走。他以为自己错怪了奶奶,岂不知差点中了群狼的离间之计。群狼奸诈,一肚子坏水。

它们往奶奶脸上涂抹黏涎子,引诱她洗脸漱口误入羊草坑,然后吃了她。它们失算后,又挑拨人类夫妻间反目为仇,各奔东西之后,再分别下手。它们调虎离山屡试不爽,让一条狼偷袭不成装瘸,引诱爷爷追杀,把爷爷引向大草甸子深处迷路,再吃他的老婆孩子。幸亏奶奶及时发现,喊住了爷爷。

群狼不再躲藏,露出吃人本性,蹲伏在羊草丛中,人越着急它们越有耐心。它们惧怕爷爷手里的大钐刀,跟踪、围困、严防死守,直到把人拖垮。它们有的一动不动,有的不时站起来观望,有的抖搂皮毛,有的懒散地打着哈欠。

爷爷把两床麻花被叠好,垫在花支笼子里,让姑姑和叔叔坐在上面。奶奶着大腰筐,手里握着渔刀子,牵着父亲紧紧跟在爷爷身后。父亲一下子长大了,不时替奶奶筐。人在前面走,群狼在后面紧紧跟随。三三俩俩的散狼,在前面跑来跑去,嬉戏打滚进行迷惑。爷爷把大钐刀搭在扁担上,时刻不敢离手。

爷爷奶奶走了两天,仍没看见屯子,哪怕半个人影。他们上面靠太阳照着,中间靠心诚撑着,脚下靠两条腿支着。到了晚上,他们让北斗星勾着。

父亲一会儿说:“爹,西天边有一串小猴在跑,是屯子。”爷爷带全家往西走了半天,哪有什么小猴和屯子?父亲又说:“爹,你走错了,那串小猴跑到东边去了。”爷爷又带全家往东边走,走了半天,哪有什么屯子和小猴?

父亲说:“爹,那串小猴跑到南面去了。”爷爷一脚把父亲踢个趔趄:“妈了个巴子!你还在做梦是不是?”从小到大,爷爷一直看不上父亲,父亲一直挨骂。爷爷年年种苞米,没有一棵苞米不结出沉甸甸的穗子。他养了十三年儿子,倒养了个横草不拿竖草不动的少爷秧子。在爷爷眼里,他还不如沙岗后一棵苞米。父亲像个受气包子,默默地替奶奶着大腰筐。他又看见,那串小猴变成几粒土坷垃,不是屯子是什么?连奶奶也稀里糊涂,没看见什么屯子和小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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父亲又说前面的土坷垃是屯子,爷爷撵了几步踢不着他,骂:“两文钱买了碗兔子血,贵贱不是物。”父亲再说哪边有土坷垃,爷爷偏往相反的方向走。

没什么可埋怨,爷爷奶奶怨天怨地。爷爷说:“天不像个天,地不像个地,什么都不像个什么。”奶奶说:“月亮是粘到天上的土豆片,太阳是苞米饼子贴在锅边。”爷爷随声附和:“火大了糊锅,火小了溜锅。”

两个人时不时为些不着调的话拌嘴,相互揶揄挖苦。爷爷说:“白天越来越短,晚上越来越长,上不够天下不够地。”奶奶说:“天是搂草筢子和铁锨镢头,越磨越短。”爷爷不愿意听:“耗子倒是天天磨牙呢,越磨越长。”

见儿子总受气,奶奶一肚子不满,说:“理短,什么都短。”一想到闯边外因为自己所造成,爷爷转移话题,问奶奶:“一年四季像什么?”奶奶说:“春天是鸡下蛋。”爷爷说:“夏天是水开锅。”奶奶说:“秋天是老太太过年。”爷爷说:“冬天是蛇蜕皮。”两人一边斗嘴一边走,不知不觉走出去老远。

天冷,两条腿是火炉和热炕头,一走就热。奶奶在火车上买的混合面窝窝头,剩下一个,分给三个孩子。再被大草甸子继续牵瞎牛,就没个活了。

爷爷偏偏不往正题上说:“月亮肥,太阳瘦,冬天要吃夏天肉。”奶奶忧愁地说:“再碰不到人家就没吃的了。”爷爷仍不说怂话:“钐刀长,羊草黄,打只野羊就是粮。”奶奶说:“怎么打?拿什么打?”爷爷说:“这么多活物还能饿死咱们?妈拉个巴子!”这几天,奶奶头一回听见爷爷骂“妈拉个巴子”,知道有办法了。羊草丛中,不时有羊群出没,有时候几十只有时候上百只。

这里的羊和里城家的羊不一样,身瘦腿高脑袋圆前腿短,身上毛厚,羊角和耳朵又尖又长。羊尾巴直直的黑黑的,像在后腚上插了一支黑鸡毛掸子。

爷爷以为有人放羊,这回可遇到边外人了,带领全家朝羊群出没的地方走。那些羊见人就跑,一个高窜出几十步远,眨眼工夫没了影,骑马都撵不上。

爷爷以为是边外人放的散羊,吃饱喝足自己回家。他们跟着羊群走,走着走着又走回来了。爷爷不往正经地方想。飞禽走兽土地天空野生野长,挑进缸里就是水,收到仓里就是粮。要是有石头就好了,一边走一边埋地角石,把走过的地方变成边外的沙岗后。羊的胆子越来越大,不时从他们的身前身后跑过去。有的羊站住,好奇地望着他们。这是野生黄羊,也叫黄羚、蒙古原羚、蒙古瞪羚、蒙古羚。全家人走到下半晌,再也拿不动腿,坐在羊草上面休息。

爷爷放下挑子拿着大钐刀,藏在几十步之外草丛中。一群黄羊见拿大钐刀的男人没了,胆子更大了。它们好奇地凑上来,围着奶奶和几个孩子看希奇。它们鼻翼一扇一合,像老家的毛驴。它们温和善良,和孩子一样无知和单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