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章(第1页)
小绫觉得自己的脑袋像是被塞进了一个正在工作的引擎里。
不是疼,是那种持续不断的、嗡嗡作响的燥热。从三天前开始,她就一直在发烧,体温时高时低,最高的时候摸上去烫手,最低的时候也只是比正常体温高一点。但奇怪的是,她并不像以前生病时那样浑身无力、昏昏欲睡。
相反,她感觉很清醒。
异常清醒。
此刻她正躺在自己那张狭窄的板床上,盯着天花板上那一片因为漏水形成的污渍。污渍的形状像一只张开翅膀的鸟,边缘泛黄,中心发黑。以前她看这片污渍,只觉得恶心,是房东不肯修屋顶的证据。但现在,她发现那片污渍的纹理很复杂,像是某种地图,又像是某种古老的文字。
“你又在发呆。”
旁边传来老陈的声音。小绫转过头,看到老陈端着一碗糊状的东西走过来。那是用廉价营养块和水煮成的粥,没什么味道,但能填肚子。
“没发呆。”小绫坐起来,接过碗,“我在看天花板。”
老陈也抬头看了一眼。“有什么好看的。等雨季来了,那片还得漏。”他在床边的小凳子上坐下,搓了搓脸。他看起来很疲惫,眼袋很深,眼睛里布满血丝。自从那天从管道里逃回来后,他就没睡过一个好觉。
小绫小口小口喝着粥。粥很烫,但她不觉得。实际上,她对温度的感知变得有点奇怪——太烫的东西感觉只是温暖,太冷的东西也不会让她打颤。
“你今天感觉怎么样?”老陈问,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担忧。
“还好。”小绫说,“就是有点热。”
“不只是热。”老陈伸手想摸她的额头,但在半空中停住了。他的手有点抖。“你脖子上……出了疹子。”
小绫放下碗,走到墙角那个裂了缝的镜子前。镜子里的女孩脸色灰暗,眼睛下面有浓重的阴影,但眼睛本身很亮,亮得不太正常。她侧过头,看到脖子上确实有一片红疹,密密麻麻的小点,有些已经连成片。
她用指尖轻轻碰了碰。不疼,有点痒,但那种痒很奇怪,不是皮肤表面的痒,而是更深的地方,像是皮下的肌肉在微微蠕动。
“可能是过敏。”小绫说,“管道里太脏了。”
老陈没说话。他知道不是过敏。三天了,高烧不退,出疹子,精神却反常地亢奋——这不对劲。他想起那只从裂缝里爬出来的彩虹色怪物,想起它身上滴落的粘液,想起空气里那股甜腻的腐臭味。
“下午我去诊所给你拿点药。”老陈站起来,声音干涩,“你好好休息,别出门。”
小绫点头,重新坐回床上。老陈收拾了碗,又叮嘱了几句,然后匆匆离开。他得去上工,管道维修的工作不能停,停了就没钱吃饭。
门关上后,小绫重新躺下。她闭上眼睛,但睡不着。身体里的那股燥热在流动,像是有温水在血管里循环。她把手放在胸口,能感觉到心跳,很有力,很规律,但每跳一下,那股燥热就跟着搏动一次。
不知过了多久,她突然坐起来。
不是想坐起来,是身体自己动了。她下床,穿上鞋,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旧外套,推门出去。
走廊很窄,两侧堆满了邻居家的杂物:破旧的自行车轮胎、用塑料袋装着的空瓶、几个生锈的铁桶。空气里有霉味、尿骚味、还有某家在煮的廉价油脂的味道。小绫穿过走廊,走下吱呀作响的楼梯,来到外面的巷道。
下午时分,巷道里人不多。几个老人坐在自家门口的小凳上打盹,两个小孩在玩一个瘪了气的皮球,一个瘦骨嶙峋的男人推着装满废金属的手推车缓慢走过。阳光很难照进这里,两侧的建筑太高太密,只有头顶一线灰蒙蒙的天空。
小绫朝巷子口走去。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,但脚在动,像是被什么牵引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