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章 狐爪印记(第2页)
最后几个字像石子投入冰湖,沈砚感觉后背瞬间窜起一股寒意。他看向玄墨,这猫不知何时已经跳回他肩头,正用头蹭着他的脸颊,像是在安慰,又像是在确认什么。阳光透过染坊的天窗照进来,在绸缎上投下的光斑突然扭曲,织纹里的狐狸仿佛动了动耳朵。
“你还知道什么?”沈砚的声音不自觉地放沉,匕首在掌心转了个圈,寒光落在阿福面前的青石板上,“周显有没有说过,这些绸缎要送到哪里去?”
阿福的目光瞟向墙角的染料桶,又飞快地移开,嘴唇抿得紧紧的。玄墨突然跳下肩头,叼住少年的裤脚往密室方向拖。沈砚会意,示意苏轻晚看住阿福,自己则跟着猫走向那扇暗门——刚才匆忙间只扫了一眼,没来得及仔细搜查。
密室比外面更暗,只有屋顶的气窗透进一线微光,落在堆如山的绸缎上,泛着层层叠叠的虹彩,像沉入水底的霞光。玄墨在最里面的货架前停下,用爪子扒着一匹深蓝色的绸缎。那料子看着寻常,沈砚掀开时却发现内里另有乾坤——深蓝色的底子上,用近色的丝线绣着极小的文字,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。
“是织工的名字。”沈砚认出其中几个与染缸绸缎上的重合,只是这匹上的更完整,最后赫然写着“苏文渊”三个字——正是苏轻晚父亲的名字。他的指尖抚过那个“苏”字,突然摸到一处凸起,像是被反复摩挲过的痕迹。
玄墨用尾尖指向字的右下角。那里有个比针尖还小的爪印,与令牌背面的印记分毫不差。沈砚突然想起什么,从怀里掏出祖父的拓印纸覆盖上去,在气窗透进的光线下,那些名字周围渐渐浮现出浅红色的纹路——不是织上去的,倒像是用某种液体浸染后留下的,形状与玄墨后颈的胎记重叠。
“是血。”苏轻晚不知何时走了进来,手里还提着验尸箱,“而且是狐族的血,遇灵力会显形。”她用银针沾了点拓印纸上的痕迹,针尖立刻泛出与玄墨瞳孔相同的绿色,“我父亲的医案里记过,狐族血能让染过的绸缎显影,是东宫织工的秘传技法。”
沈砚的视线落在货架底层的木箱上。那箱子比密室其他容器更精致,铜锁上刻着缠枝纹,与他匕首鞘上的图案完全相同。他试着用匕首柄上的凸起对准锁孔,只听“咔哒”一声,锁开了。
箱子里没有绸缎,只有几本线装册子和半块染梭。册子是周显的日记,第一页就写着:“得苏氏染方,可保性命。李公子言,需用织工骨粉为引,方得狐灵。”字迹歪歪扭扭,像是写时手在发抖。
半块染梭的断口处还留着新鲜的木茬,显然是最近才被掰断的。沈砚将它与苏轻晚家传的那半块拼在一起,“苏氏染坊”四个字完整显现,旁边刻着的“承乾”二字(太子名)被人用刀凿过,却没完全凿掉,留下深浅不一的凹痕,像无声的呐喊。
“周显知道的太多了。”沈砚合上日记,指尖在“李公子”三个字上重重一点——这称呼在二十年前的东宫,只可能指当时的二皇子李涵。玄墨突然对着木箱低吼,尾巴扫过箱底的暗格,露出里面的一小撮粉末。
苏轻晚用瓷勺舀了点,放在鼻尖轻嗅:“是周显指甲缝里的黑灰,也是……”她顿了顿,声音沉了下去,“也是我父亲医案里记载的‘骨烬’,织工被炼成染料后剩下的东西。”
阿福的哭声从外面传来,夹杂着赵猛的呵斥。沈砚出去时,看见少年正被两个捕快按住,破布包里的胭脂红染料撒了一地,在青石板上漫延开,像一滩滩凝固的血。玄墨突然窜过去,用爪子在染料里划了个圈。
那圈染料竟像活物般收缩,最后凝成个狐狸头的形状,眼睛处正好是两滴未干的泪——阿福的眼泪落在里面,竟让这血色狐狸微微动了动耳朵。少年吓得晕了过去,沈砚却注意到,狐狸的眼睛位置,与百工司在皇城图上的标记完全重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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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把他带回大理寺,找个懂安神法的医官看着。”沈砚对赵猛吩咐道,同时将染梭和日记收好,“另外,去百工司查一个姓秦的公公,还有二十年前的物资账册,尤其是关于苏氏染坊的部分。”
玄墨跳回他肩头,用头蹭了蹭他的下颌。沈砚低头时,看见猫爪上的染料蹭到了自己的衣襟,那暗红中带着的金色,在阳光下泛着与祖父令牌相同的光泽。他突然想起祖父临终前紧握令牌的手,指节泛白,像是在守护什么比性命还重要的东西。
苏轻晚将染梭的拓印收好,指尖还残留着金线的凉意。她看向沈砚,目光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:“我父亲的医案里说,水纹绫的最终染法,需要狐族的心头血。”她顿了顿,看向玄墨,“这猫……或许不只是守护者那么简单。”
玄墨像是听懂了,对着苏轻晚眨了眨眼,绿幽幽的瞳孔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哀伤。沈砚摸着猫的后背,感觉它的身体突然绷紧——不是害怕,而是像蓄势待发的弓弦。
远处传来百工司的晨钟,“咚”的一声闷响,震得染坊的窗纸微微颤动。沈砚抬头望向皇城方向,那里的雾已经散了,露出巍峨的宫墙,在阳光下泛着青灰色的冷光,像一头蛰伏的巨兽,等着吞噬所有试图探寻真相的人。
他握紧了怀里的染梭,断口处的木刺扎得手心生疼。这半块木头里藏着的,不仅是织工的冤魂,恐怕还有沈家与苏家都无法回避的过往。而那匹会显影的水纹绫,那只懂人性的狐妖猫,不过是这场二十年前就布下的棋局里,最先落下的两颗子。
玄墨突然对着宫墙的方向发出一声悠长的嚎叫,那声音不像猫叫,倒像是某种远古的呼唤,穿过长安城的街巷,撞在皇城的朱漆大门上,碎成无数带着染料味的回音,消散在渐渐升高的日头里。
沈砚知道,他们已经没有回头路了。从染缸里的血色绸缎,到这密室中的水纹绫,从周显的日记,到阿福的疯话,所有线索都指向一个被刻意掩埋的真相,而揭开真相的代价,或许是他们所有人都无法承受的。但他左眉骨的刀疤在发烫,像在提醒他,有些债,终究是要还的;有些秘密,终究是藏不住的。
阳光透过气窗,在密室的绸缎上投下移动的光斑,那些织纹里的狐狸仿佛在缓缓睁眼,金色的瞳孔里映出沈砚与苏轻晚的身影,也映出玄墨尾尖那撮跳动的白毛,像一点不肯熄灭的火苗,在这染满鲜血与秘密的长安城里,倔强地燃烧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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