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33章 药石刀锋(第2页)
罐子里,几条小指粗细、通体暗红、长满密密麻麻步足的蜈蚣正在黏腻的酒液里疯狂扭动!它们细长的身体绞缠、翻滚、痉挛,甲壳碰撞罐壁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“咔咔”声,尖锐的颚齿徒劳地啃咬着光滑的罐壁。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腥臊气扑面而来,比死老鼠腐烂的味道更冲,混着劣质酒液的辛辣,几乎让人窒息。
“此物酒炙后,拔毒最猛。”杜甫的声音毫无波澜,仿佛在谈论风干的萝卜条。他一手捏着破陶碗,一手用两根细树枝闪电般从罐里夹出一条仍在疯狂甩尾扭动的蜈蚣!那东西细长的暗红躯体在半空弯曲弹动,百足划出残影!
“滋啦——!”
他直接把那活物按进碗底浅浅一层浑浊液体里。那液体像某种污秽的油脂。蜈蚣一沾那东西,猛地僵直,随即更加疯狂地扭曲起来,甲壳迅速变黑、发硬,发出细微的爆裂声,一股焦糊的蛋白质臭味混着难以形容的腥臊猛地炸开!
我胃里翻江倒海,喉头一紧,几乎呕出来。操!这他妈是治病还是炼蛊?!现代急救包里那点干净利落的碘伏绷带,在眼前这活生生的、狰狞的原始巫术面前,简直像个荒诞的笑话。骨头熔过又怎样?看着那玩意儿在碗底被活活烫死、烤焦,生理性的厌恶和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紧了心脏。
杜甫却眼都不眨,枯枝拨弄着那条迅速蜷缩变黑的蜈蚣尸体。等它彻底不动了,他用树枝将它夹出,丢进旁边一个粗粝的石臼里,又抄起一根胳膊粗的石杵。
“砰!砰砰!砰砰砰!”
沉重的撞击声在草堂里炸开,如同闷雷碾过骨渣。石杵每一次落下,都带着要将石臼砸穿的狠厉。那条毒虫在臼底被反复捶打、碾压、研磨,甲壳碎裂的脆响、软肉被捣烂的黏腻声音交织在一起,令人牙酸。很快,臼底只剩下一小滩黏稠的、混杂着焦黑甲壳碎片的黑红色糊状物,散发着更加浓烈刺鼻的腥臭。
他停下动作,将石臼里的毒物残渣小心刮进另一个陶碗。喘息有些粗重,额角汗珠滚落,浑浊的眼珠却亮得瘆人,紧盯着那碗毒糊。他的嘴角神经质地抽动了一下,像是想扯出一个笑,却又被什么东西压了回去。那眼神…不像在看药材,倒像在看某种致命的武器。
“还差一味‘胶’。”他声音更低哑了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,目光转向墙角一个盖着破布的竹篓。
我心里警铃大作。
他走过去,小心翼翼揭开破布一角。竹篓里,几只婴儿拳头大小、色彩极其艳丽的蜘蛛正静静地伏在网中央!它们身上布满了黄黑相间的环状斑纹,长腿如同枯枝,腹部鼓胀,上面覆盖着一层细密的绒毛,在昏暗中泛着诡异的油光。杜甫屏住呼吸,用一截磨尖的小竹签,极其缓慢、精准地伸向其中一只蜘蛛的腹部末端。那里,丝囊微微鼓胀。
竹签尖轻轻触碰。
那蜘蛛猛地一颤!几条长腿闪电般收紧!竹签尖极其轻微地一挑、一刮——
一小滴极其粘稠、近乎透明的胶状物被竹签带了出来,拉出细长的丝。杜甫手腕稳如磐石,飞快地将这滴粘液抖进一个盛着淡绿色草汁的小碟子里。那粘液一接触草汁,瞬间扩散开,变成一种浑浊的乳白色液体,散发出一股难以形容的、类似金属和腐败水果混合的酸腐气。
他动作不停,如法炮制,从另外几只蜘蛛身上也刮取了少量粘液。每一次竹签落下,那些艳丽毒物的肢体都会产生一阵痉挛,如同被无形的电流击中。当最后一点粘液被刮取,杜甫收回竹签时,我眼尖地瞥见——
一丝极其微弱、几近透明的冰蓝色光晕,如同最细的冰蚕丝,在他沾着粘液的指尖一掠而过!快得像幻觉,但那冰冷非人的气息却瞬间刺穿了我紧绷的神经!是他身体里那鬼东西!它没睡!
杜甫似乎毫无察觉,或者说,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凝聚在面前那几样毒物精华上。他将蜈蚣焦糊、蜘蛛粘液草汁混合物、还有一小撮焙干碾碎的蚯蚓粉(他称之为“地龙”),连同最初那团绿色的草泥,全部倒进一个豁了口的粗陶钵里。然后,他伸出沾满泥土、草药汁液和毒物粘液的手指,直接插进那团粘稠、颜色诡异、散发着致命混合气味的糊状物里,开始用力搅拌!
咕叽…咕叽…
黏腻的搅拌声令人头皮发麻。墨黑、乳白、焦红、草绿……几种颜色在他的揉搓下野蛮地绞缠在一起,最终变成一种难以形容的、如同沼泽深处万年腐泥的深褐色膏体,表面泛着油亮的光泽,散发出一种浓烈到能熏晕人的、混合了腐臭、腥臊、酸败和草木苦涩的终极怪味。
“此乃‘五毒拔毒生肌膏’,”杜甫直起身,脸上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,将那团东西在掌心摊开,向我展示。他枯瘦的手指上沾满了那种深褐色的膏泥,一直糊到手腕。“千金方所载,虽凶险,然效验奇绝。敷上会有些…痛。”
他看向我,浑浊的眼珠深不见底,里面映着我紧绷的脸。
我盯着那团还在他指缝间微微颤动的“膏药”,胃袋一阵阵抽搐。痛?刚才撕开烂肉的痛,跟接下来这东西敷在新鲜伤口上的“痛”,怕是两回事。现代医学的常识在脑子里尖锐地报警,眼前这玩意儿,成分不明,毒性不明,简直是往伤口上浇生化武器!
可那该死的系统依旧死寂无声。没有警告,没有评估,只有诗魂石在胸口冰冷地搏动,像在嘲笑我的犹豫。骨头熔过又怎样?看着这团毒物膏药,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惧和后颈竖起的寒毛,真实得无法忽略。
“怕了?”杜甫嘴角扯动了一下,浑浊眼底掠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,像浑浊潭水下的冰凌反光。他捏着那团膏药,又往前递了半分,那股浓烈的腐臭酸败味几乎要糊到我脸上。“此即乱世之药,崴兄。非金石难镇邪毒,非虎狼难医沉疴。想要命,就得先咽下这穿肠毒药!”
他声音不高,却像淬火的刀子,刮过耳膜。那双浑浊的眼睛死死盯在我脸上,里面没有逼迫,只有一种近乎残酷的、对现实赤裸裸的展示。这世道,连药都是带血的獠牙。
我猛地吸了口气,鼻腔里灌满那浓烈的死亡混合气。肋骨下和掌心的剧痛还在持续地跳动着,提醒我别无选择。闭了闭眼,再睁开时,里面只剩下淬火的冷硬。左臂往前一伸,手腕直直杵到他眼前,掌心朝上,露出那片刚刚被撕掉腐皮、还在微微渗血的、嫩红狰狞的伤口。
“来!”声音像两片生铁在摩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