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剑突下方隐痛要当心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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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章(第1页)

北京的秋天来得又急又猛。十月中旬,一场冷空气南下,气温骤降十度。林深翻出母亲织的毛衣穿上,站在宿舍阳台上,看着窗外泛黄的银杏树在风中颤抖。大学生活比他预想的更复杂,也更昂贵。开学第一个月,他已经花掉了两千元:教材费八百,生活费九百,日用品三百。这还是在极尽节俭的情况下——教材买的是学长学姐的二手书,三餐都在食堂吃最便宜的窗口,日用品只买必需品。助学贷款的手续办得很顺利,每年八千元,刚好覆盖学费和住宿费。这意味着他不用为这两项大开销发愁,但生活费必须自己解决。每月一千五,父母月初准时打到卡上,但林深知道,这一千五可能是他们从牙缝里省出来的。他必须找兼职。“家教?”张伟在宿舍里边打游戏边说,“家教来钱快,一小时五十到一百,看你教什么。”“发传单也行,”赵磊补充,“一天八十,就是累。”“或者你可以申请学校的勤工助学岗位,”李明推了推眼镜,“图书馆、机房、办公室助理,时薪十二到十五,稳定但不怎么高。”林深把这些都记下来。最后他决定多管齐下:申请了图书馆的勤工助学岗,每周三个晚上,每次三小时,月薪约五百;周末做家教,教高中数学,两小时一百元;偶尔接点零活,比如帮人翻译资料、整理数据。时间表排得满满的:周一至周五,早上六点起床,晨读英语;八点到十二点上课;午休一小时,通常是边吃饭边看书;下午两点到五点上课;五点到六点吃饭;六点到九点去图书馆工作或自习;九点半回到宿舍,继续学习到十一点半。周末,上午做家教,下午自习,晚上有时接零活。室友们都说他是个“铁人”,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停。每次疲惫到极点时,他就会想起火车上那三十二个小时,想起父母凑钱时眼中的血丝,想起自己肩上沉甸甸的责任。十月下旬,林深注意到班级群里的一条消息:国家留学基金委的公派留学项目开始申请。大三或大四学生可以申请去欧美知名大学交换一年,学费全免,还有生活费补贴。他点开附件,仔细阅读申请条件:GPA(平均绩点)3.5以上(满分4.0),托福100分或雅思7.0以上,通过学校选拔,再通过国家评审。林深算了算自己的GPA:开学两个月,期中考试刚结束,他所有科目都在90分以上,换算成GPA大约是3.8。英语是他的强项,托福裸考应该能过百。但问题是——公派项目虽然免学费,但要求申请者自己承担国际旅费和部分生活费,而且要有一定的资金证明。钱。又是钱。他把这条消息收藏起来,没有告诉任何人。但那颗种子已经在心里种下了:如果能出国留学,见识更广阔的世界,学习最前沿的知识,回来一定能有更好的发展。但前提是,他得先解决钱的问题。十一月初,林深接到了一个意外的电话。“林深同学吗?我是数学系的王教授。”电话那头是一个温和的男声,“我看到你高中时的竞赛成绩,很出色。我这边有个研究项目,需要数学好的本科生帮忙做数据处理和分析,每周十小时,时薪三十,你有兴趣吗?”林深愣住了:“王教授,您怎么知道我……”“你们辅导员推荐的。”王教授笑道,“说你是金融系这届数学最好的学生。怎么样,有时间吗?”“有!”林深几乎脱口而出。每周十小时,时薪三十,一个月就是一千二。加上图书馆的五百和家教的八百,月收入能达到两千五,足够生活,甚至能攒下一点。“那好,明天下午三点到我办公室来一趟,我们详细谈谈。”挂掉电话,林深在宿舍里站了好一会儿。张伟从游戏中抬起头:“怎么了?中彩票了?”“比中彩票还好。”林深说,脸上是这几个星期以来第一个真正放松的笑容。王教授的项目是关于金融市场风险模型的,需要大量的数学推导和数据处理。对林深来说,工作内容并不难,而且能学到很多东西。更重要的是,王教授很欣赏他,经常多留他一会儿,讨论一些更深入的问题。“你数学底子真的很好,”一次讨论后,王教授说,“考虑过双学位吗?数学+金融,以后走量化金融方向,很吃香。”林深当然考虑过,但双学位意味着更多的课程、更多的教材费、更多的时间投入。而他最缺的就是时间和钱。“我再想想。”他说。王教授点点头,似乎看穿了他的顾虑:“如果有经济困难,可以申请学校的奖学金。你这学期的成绩如果保持住,拿一等奖学金没问题,有五千块呢。”五千块。林深记下了。十二月的北京下起了第一场雪。林深站在图书馆五楼的窗前,看着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,覆盖了草坪和道路。手机震动,是母亲发来的短信:“北京冷了吧?毛衣够暖吗?钱已汇,记得多买点好吃的。”他回:“够暖,钱收到了,你们也多注意身体。”其实那件毛衣已经有些起球了,袖口也磨薄了。但他不会说。期末考试周来临,整个校园笼罩在紧张的气氛中。林深把自己的时间表又压缩了一遍:每天只睡五小时,三餐都在十分钟内解决,除了工作就是学习。有时在图书馆整理书架时,他会靠着书架眯几分钟,然后被自己的闹钟惊醒。考完最后一门的那天,林深走出考场,感到一阵眩晕。他扶着墙站了一会儿,才慢慢往宿舍走。路上接到王教授的电话:“林深,寒假有什么安排?”“可能留校,找点兼职。”“我有个朋友在券商做量化研究,需要一个寒假实习生,两个月,包食宿,还有三千补贴。你有兴趣吗?”林深的心脏猛跳了一下:“有!当然有!”“那我把你简历推过去。不过先说好,工作强度很大,经常加班。”“我不怕辛苦。”“好,那你等消息。”三天后,面试通知来了。那是一家顶尖的券商,办公地点在国贸的豪华写字楼里。林深翻出自己最好的衣服——一件洗得发白的衬衫和一条普通的西裤,向张伟借了条领带。“你就穿这个去面试?”张伟皱眉,“要不穿我的西装?咱俩身材差不多。”林深犹豫了一下,还是拒绝了:“不用了,干净整洁就行。”面试当天,他提前两小时出发,坐地铁到国贸站。走出地铁口时,他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:高耸入云的玻璃幕墙大厦,衣着光鲜的白领匆匆走过,豪华轿车在门口接送客人。这个世界和他平时生活的校园、他打工的超市、他租住的城中村,完全是两个维度。面试官是一位三十多岁的女性,姓周,穿着剪裁得体的套装,妆容精致。她看了看林深的简历,又看了看他朴素的衣着,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。“王教授极力推荐你,”周女士说,“他说你数学能力很强,而且能吃苦。”“我会努力的。”“我们这个团队做高频交易策略,工作强度很大,经常要熬夜回测模型。寒假两个月,你可能没有一天休息,能接受吗?”“能。”周女士问了一些技术问题,林深都对答如流。最后,她说:“实习补贴一个月一千五,包午餐,住宿的话……我们公司有合作的青年公寓,但离公司远,而且你要和别人合租。或者你自己解决住宿?”林深迅速计算:公司附近的房租,一个月最少两千,他的补贴根本不够。“我能住公司吗?睡沙发也行。”周女士愣了愣,然后笑了:“年轻人有拼劲是好事,但身体要紧。这样吧,我帮你申请一下,看能不能安排到公司的临时宿舍,四人一间,但离公司近。”“谢谢周女士。”三天后,录用通知来了。林深松了一口气,立刻给父母打电话报喜。“寒假不回来了?”母亲的声音里有明显的失望。“妈,这是个很好的机会,能学到很多东西,还有补贴。”“那你在北京要照顾好自己,过年吃点好的……”“知道了。你们也好好过年。”挂掉电话,林深看着窗外。校园里已经空了一半,学生们拖着行李箱回家过年。而他,要留在北京,开始另一段奋斗。实习开始的第一天,林深早上七点就到了公司。临时宿舍安排在离公司两站地铁的地方,一个老旧小区里的四人间,上下铺,没有空调,暖气也不足。但林深已经很满意了——这比他自己找的房子便宜多了,而且省了通勤时间。工作确实如周女士所说,强度极大。团队六个人,除了周女士和林深,还有四个正式员工,都是名校毕业的硕士或博士。他们的任务是开发一个新的股票择时模型,需要在两个月内完成从理论构建到回测验证的全过程。林深被分配做数据处理和基础代码编写。他每天工作十二小时以上,晚上回到宿舍还要自学Python和机器学习。同宿舍的其他实习生来自不同学校,都是家境普通但极其努力的学生,大家互相鼓励,分享学习资料。除夕夜,公司放假。其他实习生都回家了,宿舍里只剩林深一个人。他泡了一包方便面,加了根火腿肠,算是年夜饭。八点,准时打开手机看春晚——流量是宿舍楼里偷的隔壁公司的WiFi,信号时好时坏。母亲打来视频电话,背景是家里的小餐桌,摆了三四个菜。“深深,吃年夜饭了吗?”“吃了,食堂做了大餐。”林深把方便面碗挪出镜头,“你们呢?”“我们也好。”母亲把镜头转向餐桌,“你看,红烧鱼、饺子、排骨……你爸还买了点酒。”林深看到父亲坐在桌旁,面前是一小杯白酒,脸上有笑容,但眼神疲惫。背景里,他看到了墙上的裂缝,看到了那扇有点变形的窗户,看到了家里简陋的一切。“爸,少喝点酒。”“就一点,过年嘛。”父亲举起杯子,“儿子,新年快乐。在北京好好干。”“新年快乐。”挂掉电话,林深盯着黑屏的手机看了很久。窗外的北京,烟花在夜空中绽放,照亮了高楼大厦的轮廓。这个城市有无数个家庭正在团聚,吃着丰盛的年夜饭,说着吉祥话。而他,一个人,一包方便面,一个不确定的未来。但他没有时间伤感。初一一早,他又回到公司加班。整个春节假期,他除了除夕和初一休息了两天,其他时间都在工作。周女士初五来公司时,看到林深已经在工位上敲代码,很是惊讶。“你没回家过年?”“家远,来回车费贵,不如多干点活。”周女士沉默了一会儿,从包里拿出一个红包:“给,开工利是。”林深接过,厚厚的一叠。“这……”“收着吧,是你应得的。”周女士说,“你这个月的工作表现,已经超过了很多正式员工。好好干,实习结束后,我可以推荐你直接留用。”林深的心脏又猛跳起来。留用意味着毕业后的工作有了着落,意味着稳定的收入,意味着他能更快地帮家里还清债务。“谢谢周女士,我会更努力的。”二月底,实习结束。模型开发取得了阶段性成果,团队开了庆功宴。在一家高档餐厅里,林深第一次吃到人均三百的自助餐。他尽量保持镇定,但内心还是被那些精致的食物震撼了:龙虾、牛排、鹅肝、各式甜品……“小林,来,敬你一杯。”一位同事举起酒杯,“你这孩子真能吃苦,将来肯定有出息。”林深以茶代酒,和大家碰杯。那一刻,他感到一种久违的温暖:他的努力被看见了,被认可了。实习补贴加上周女士给的红包,林深一共拿到了四千元。他用这笔钱交了下一学期的部分教材费,给父母寄了一千,剩下的存起来作为应急资金。新学期开始,林深继续着忙碌的生活:学习、工作、攒钱。他的GPA保持在3.9,托福考了108分,拿到了学校的一等奖学金五千元。加上各种兼职收入,他的账户里第一次有了五位数的存款:一万两千元。四月初,公派留学项目的正式通知发布了。林深提交了申请材料,顺利通过了学校的初选。五月中旬,他要去参加国家留学基金委的面试。面试前一天晚上,林深在图书馆查资料到闭馆。回宿舍的路上,手机响了,是个陌生号码。“喂,林深吗?我是留学基金委的李老师。你的申请材料我们看过了,很不错。但有个问题需要确认:资金证明这部分,你提交的是父母的存款证明,但金额只有三万,而项目要求至少十万。你能补充其他资金证明吗?”林深的心沉了下去。那三万是他让父母开的证明,其实家里根本没有这么多存款,是父亲找朋友借了三万存进去开的证明,开完就还回去了。“李老师,我……我可能没有其他资金证明了。”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:“这样啊……那你再想想办法。或者,如果你特别优秀,我们可以考虑特批,但需要额外的担保和说明。”“我想想办法。”挂掉电话,林深站在宿舍楼下,夜风吹在身上,很冷。十万。他去哪里弄十万的资金证明?那一晚,他失眠了。凌晨三点,他爬起来写邮件:给所有可能帮上忙的教授、给实习公司的周女士、甚至给高中时的李老师。他说明了自己的情况,请求他们帮忙写推荐信,或者提供其他形式的支持。第二天面试,他带着黑眼圈走进考场。五位面试官坐在长桌后,问题一个接一个:专业知识、英语水平、留学计划、回国打算。最后一个问题是一位白发老教授问的:“林深同学,你的申请材料显示你家境普通。如果公派留学,虽然学费全免,但国际旅费和生活费差额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。你如何解决?”林深深吸一口气:“教授,我已经攒了一部分钱,也会继续打工。如果有机会出去,我会用最短的时间适应,尽快找到校内工作或研究助理岗位,自己承担生活费用。我相信,知识和能力的提升是无价的,为此我愿意付出任何努力。”老教授点点头,没再说什么。面试结束后的一个星期,林深在焦虑中度过。他继续打工、学习,但心思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到留学申请上。如果通过,他将去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交换一年——那是世界顶级的金融工程专业所在地。五月最后一天,邮件来了。林深在图书馆的电脑前,手抖得几乎点不开邮件。“亲爱的林深同学:我们很高兴通知您,您已通过国家留学基金委的公派留学项目选拔,获得赴美国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交换一年的资格……”后面的字他看不清了,眼泪模糊了视线。他迅速擦掉眼泪,继续往下读。“项目提供全额学费资助,以及每月1500美元的生活费补贴。国际旅费需自行承担。请于6月15日前确认是否接受,并开始办理签证等手续……”每月1500美元,按照当时的汇率,大约是每月一万元人民币。这足够他在美国的生活了。但国际旅费——北京到旧金山的往返机票,最便宜的时候也要七八千元。还有签证费、体检费、各种材料公证费……林深粗略算了一下,前期投入至少需要一万五千元。他有一万二的存款,还差三千。那天晚上,林深给家里打电话。接电话的是母亲。“妈,我公派留学通过了,去美国一年。”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。然后母亲的声音颤抖着:“真的?美国?”“嗯,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,很好的学校。”“那……那要多少钱?”“国家出学费和生活费,我自己只要出路费和一些杂费,大概一万五。我已经有一万二了,还差三千。”林深说得很平静,但手心全是汗。又是一阵沉默。然后母亲说:“好,三千我们能凑。你什么时候要?”“六月中旬前。”“好,妈妈想办法。”挂掉电话,林深没有感到轻松,反而更加沉重。三千元,对现在的父母来说,可能意味着又要去借钱,又要多打几份工。第二天,他接到了父亲的电话,这是几个月来父亲第一次主动打电话给他。“深深,钱的事你别担心。”父亲的声音很稳,“三千块我们有,明天就给你打过去。你在美国好好学,别省钱,该花的要花。”“爸,你们哪来的……”“你别管。”父亲打断他,“反正我们有办法。你只管专心学习,其他都不用操心。”林深还想问,但父亲已经转移了话题,问起学校的伙食、住宿、学习情况。挂了电话后,林深总觉得哪里不对劲:父亲的态度太轻松了,轻松得不像是刚凑出三千块钱的样子。但他没有深究。也许父母真的有办法,也许是借的,也许是攒的。他宁愿相信后者。六月初,林深开始办理签证手续。最麻烦的是资金证明:他需要向美国大使馆证明自己有足够的资金支持在美国一年的生活。虽然公派项目有生活费补贴,但大使馆要求看到申请者名下的存款。林深的一万五千元显然不够。他正发愁时,收到了一条银行短信:账户入账五万元。他盯着手机屏幕,看了足足一分钟。然后打电话给银行客服,确认这不是诈骗短信。客服核实后告诉他,这笔钱是从一个公司账户转来的,备注是“奖学金”。奖学金?林深没有申请过五万元的奖学金。学校的一等奖学金只有五千,国家奖学金八千,都不可能有五万。他打电话给学校财务处,对方查询后说:“林深同学,这笔钱是‘林氏教育基金会’颁发的特别奖学金,专门奖励成绩优异且有出国留学计划的学生。”“林氏教育基金会?”林深从来没听说过。“是一个私人基金会,每年在我们学校资助几个学生。你是今年的获得者之一。”“我需要做什么吗?签什么文件?”“不用,钱已经到账了,是你的了。如果有问题,可以联系基金会的负责人,我把联系方式发你邮箱。”挂掉电话,林深坐在宿舍里,脑子乱成一团。五万元,从天而降。这解决了他所有的问题:国际旅费、签证费、甚至在美国初期的生活费。但他总觉得不安。太巧了,就在他最需要钱的时候,一笔巨款出现了。按照财务处提供的联系方式,他给基金会发了邮件。很快收到回复,是一个叫“陈秘书”的人:“林深同学你好,恭喜获得林氏教育基金会奖学金。该奖学金旨在支持优秀学子追求学术梦想,无需任何回报,只需在学成后回馈社会即可。祝你留学顺利。”措辞官方,没有留下任何追问的空间。林深想,也许真是自己运气好。也许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好人,愿意默默帮助有潜力的年轻人。他用这笔钱开了存款证明,顺利通过了签证面试。机票买了最便宜的特价票,北京-首尔-旧金山,中转时间长达八小时,但票价只有直飞的一半。出发前一周,林深回了一趟家。这是他上大学后第一次回家,距离上次离开已经十个月。家还是那个样子,甚至更旧了一些。母亲的白发多了,父亲的背更驼了。但他们脸上的笑容是真实的,尤其是听说儿子要去美国留学时。“伯克利,好学校啊。”父亲说,眼里有光,“我年轻时也想去美国看看,但没机会。现在你有机会了,好好把握。”“我会的。”母亲做了满满一桌菜,全是林深爱吃的。吃饭时,她不停地给他夹菜:“多吃点,到了美国就吃不到妈妈做的菜了。”晚上,林深睡在自己的小房间里。墙上的裂缝似乎更大了,天花板的水渍也扩散了。但奇怪的是,这次他没有感到压抑,反而有一种亲切感。这是他奋斗的起点,是他力量的源泉。离家前一晚,父亲又把他叫到阳台上。这次没有抽烟,只是看着夜空。“深深,到了美国,凡事靠自己。外国人不像中国人那么热情,你要主动,要勇敢。”“我知道。”“如果遇到困难……记得给家里打电话。”父亲停顿了一下,“不管发生什么,家永远是你的后盾。”这句话父亲说过很多次,但每次听,林深都有不同的感受。这次,他听出了一种近乎悲壮的意味。“爸,你们放心,我能照顾好自己。”父亲拍拍他的肩膀,没再说话。出发那天,父母送他到机场。这次是坐飞机,不用挤火车了。但林深还是选择了最经济的交通方式:机场大巴而不是出租车。安检口前,母亲又哭了。父亲搂着她,对林深说:“去吧,别误了飞机。”林深拥抱了父母,然后转身走进安检通道。这次他没有回头,因为他知道,回头会看到母亲哭泣的脸,那会让他动摇。飞机起飞时,他看着窗外的城市越来越小,最后消失在云层下。十个月后,他将从美国回来,那时他会变得更强大,更有能力改变家庭的命运。首尔转机时,他在机场的免费休息区睡了几个小时。醒来后,用机场的WiFi给家里发了条短信:“已到首尔,一切顺利。勿念。”母亲很快回复:“注意安全,到了报平安。”旧金山时间下午三点,飞机降落在旧金山国际机场。林深拖着行李箱走出机场,加州明亮的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。空气里有海水的咸味和桉树的清香。他按照指示找到机场快线,坐车到伯克利。一个小时后,他站在了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的校门前。校园很美,红砖建筑,大片草坪,棕榈树在微风中摇曳。学生们穿着随意,短裤、拖鞋、背心,抱着书本或滑板,脸上是轻松自信的表情。林深吸了口气,走了进去。在留学生办公室报到后,他被分配到一个双人间宿舍。室友是个印度学生,叫拉吉,学计算机的,很热情。“嘿,你是中国来的?欢迎!我是拉吉,孟买人。”“林深,北京来的。”两人简单聊了几句,拉吉就出去参加派对了。林深开始整理行李,把母亲织的毛衣小心地放在衣柜最底层——加州用不到这么厚的毛衣,但这是母亲的心意。晚上,他站在宿舍窗前,看着校园里的灯光一盏盏亮起。远处是旧金山湾的夜景,金门大桥在夜色中若隐若现。这里离北京一万公里,离他的过去十万八千里。但他带来的,是同样坚定的决心:学习,成长,变强。手机响了,是母亲的短信:“到了吗?”他回:“到了,一切都好。”然后他打开电脑,开始查校内的兼职信息。公派项目的生活费要下个月才发,他需要尽快找到工作,开始攒钱。窗外,加州的月亮又大又圆,银色的月光洒在草坪上。林深想起北京狭小的房间,想起火车上的三十二个小时,想起父母疲惫的脸。然后他关掉网页,打开课程大纲,开始预习明天的内容。路还很长,但他已经走过了最艰难的一段。现在,他要在这个新世界里,继续前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