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章（第1页）

清晨七点，天色是一种带着水汽的灰蓝。沈清辞已经穿戴整齐。她听从了王妈的建议，选择了一套米白色的小香风套装裙，款式经典，剪裁合身，既不显得过于随意，也不会抢了顾辰予或任何人的风头。长发柔顺地披在肩后，妆容清淡，只用了豆沙色的口红提气色。镜中的她，看起来就是一个教养良好、温柔得体的富家千金，准备陪同男友去参加一场重要的商务会面。唯有她自己知道，平静表象下绷紧的神经，和心脏处因为系统新任务而隐隐加速的搏动。【特殊引导任务进行中：确保攻略目标‘顾辰予’对你保持高度依赖与信任。当前状态：稳定。】【警告：即将进入‘世界干扰源’高浓度区域。系统部分感知与反馈机制可能出现延迟或异常。请宿主保持行为模式稳定。】两条提示，一前一后，在脑海中浮现。第二条提示尤其让沈清辞在意。“高浓度区域”？是指陆北洲所在的地方，还是指他本人？系统的“感知与反馈”会出现异常……这意味着，在陆北洲身边，系统对她的监控可能会减弱？一个大胆的念头闪过：或许，在陆北洲面前，她可以稍微……放松一点伪装？但很快她就否定了这个想法。风险太大。陆北洲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未知数，在他面前暴露异常，可能比被系统察觉更危险。她需要的是观察，是收集信息，而不是冒险。八点整，顾辰予的车准时到达。他今天穿了一身深蓝色的Brioni西装，系着稳重的藏青色领带，头发梳得一丝不苟，整个人看起来沉稳而锐利，完全是准备进行一场重要谈判的架势。只是眼底那抹挥之不去的疲惫和隐隐的亢奋，泄露了他内心的紧张与期待。“清清，准备好了吗？”他亲自下车为她打开车门，目光在她身上扫过，似乎很满意她这身“不出错”的装扮。“嗯。”沈清辞点点头，坐进车内，将那份恰到好处的紧张和依赖写在脸上，“辰予哥，我还是有点担心……我什么都不懂，会不会给你添麻烦？”“不会。”顾辰予坐进她身边，握住她的手，掌心有些潮热，“你在我身边，就是对我最大的支持。记住，少说话，多微笑。如果陆先生问起你什么，就照实说，不知道的就说不知道，保持自然就好。”他的叮嘱很细致，但也带着一种将她视为“花瓶”和“道具”的理所当然。沈清辞温顺地点头：“我记住了。”车子驶向市中心。这个时间，早高峰还未完全过去，但他们的车一路畅通，显然是提前规划好了路线。沈清辞看向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，看似安静，实则将顾辰予的每一个细微表情和动作都收入眼中。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膝盖，时不时看一眼手表，又深吸一口气平复情绪。陆北洲给他的压力，比表现出来的更大。半小时后，车子驶入CBD核心区，在一栋造型极简、通体覆盖着深灰色玻璃幕墙的摩天大楼前缓缓停下。陆氏集团总部。大楼矗立在寸土寸金的金融区中心，却奇异地拥有着大面积的广场和水景，与周围拥挤的建筑群形成鲜明对比，透着一种疏离而绝对的掌控感。顾辰予整理了一下领带，率先下车。沈清辞跟在他身后，高跟鞋踩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上，发出清脆而孤独的声响。大堂挑高惊人，冷色调的装修，线条利落。来往的员工步履匆匆，却几乎无人交谈，只有键盘敲击声和电梯运行的细微嗡鸣，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高效而冰冷的秩序感。前台是一位妆容精致、气质干练的女性，早已得到通知。见到顾辰予，她礼貌而疏离地微笑：“顾先生，沈小姐，请稍等，陆先生正在结束一个简短的晨会。李特助会带你们上去。”话音刚落，一位穿着黑色西装、戴着金丝边眼镜的年轻男子便从一侧的专用电梯间走了出来。他目光锐利，步伐沉稳，径直走到两人面前。“顾先生，沈小姐，我是李维，陆先生的特别助理。请随我来。”他的语气平淡，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，就像在完成一个既定的程序。顾辰予连忙点头致意：“有劳李特助。”沈清辞微微颔首，跟在顾辰予身侧，踏入了那部需要特殊权限才能启动的直达电梯。电梯内部是镜面设计，清晰地映出三个人的身影。顾辰予略显紧绷，李维面无表情，而她……沈清辞垂下眼睫，掩去眸底深处的探究。电梯无声而迅疾地上升，数字飞快跳动。目的地：顶层。电梯门打开，眼前的景象与楼下大堂的冷硬科技感截然不同。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开阔的、近乎奢侈的空中花园。高大的落地玻璃幕墙将整个城市的轮廓尽收眼底，阳光毫无阻碍地洒入，照亮了错落有致的绿植、潺潺的人工溪流，以及几组设计感极强的休闲座椅。空气里飘着淡淡的草木清香和现磨咖啡的醇厚气息。这里不像一个办公场所，更像一个远离尘嚣的私人领地。“两位请这边走，陆先生在书房等你们。”李维引着他们穿过花园，走向一侧相对独立的区域。书房的门是厚重的胡桃木材质，虚掩着。李维轻轻敲了敲门，里面传来一个低沉平稳的男声：“进来。”顾辰予深吸一口气，推门而入。沈清辞紧随其后。书房很大，视野极佳。一整面墙的书架直通天花板，摆满了各类典籍和文件。另一侧是巨大的落地窗，窗前摆着一张宽大的红木办公桌。而陆北洲，就坐在办公桌后。他并没有像沈清辞预想中那样，穿着正式的三件套西装。只是一件简单的白色衬衫，袖口随意挽到手肘，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。没有打领带，领口的扣子解开了一颗。他正在看一份文件，听到声音，才缓缓抬起头。目光先是落在顾辰予身上，平静无波，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。然后，转向了沈清辞。那一瞬间，沈清辞感觉到心脏似乎漏跳了一拍。不是因为他过于出色的外貌——尽管他五官深邃立体，鼻梁高挺，下颌线清晰凌厉，组合在一起确实极具冲击力。也不是因为他身上那种久居上位的、无形的压迫感。而是因为……他的眼睛。那是一双极其幽深的眼睛，瞳色偏深，像冬夜的海。里面没有任何情绪，没有好奇，没有探究，甚至连基本的审视都没有。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，仿佛能吸纳所有光线和窥探。他看着你，却又好像穿透了你，看着你身后更遥远、更本质的东西。沈清辞在他目光扫过来的刹那，几乎是本能地垂下了眼睫，避开了直接的对视。同时，她听到脑海中的系统提示音，出现了一阵极其短暂的、刺耳的电流杂音，快得几乎像是幻觉。【……滋……信号干……滋……】随即恢复正常，但那条关于“特殊引导任务”的状态提示，闪烁了一下，变得有些模糊不清。“陆先生。”顾辰予率先开口，语气恭敬，“这位是沈清辞，我的……未婚妻。”他临时改口，将“女朋友”换成了更具分量的“未婚妻”。沈清辞配合地抬起头，对陆北洲露出一个略带羞涩和拘谨的、标准的淑女微笑：“陆先生，您好。”声音轻柔，恰到好处。陆北洲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大约两秒钟。然后，他几不可察地，微微挑了一下眉梢。那动作极其细微，若不是沈清辞全神贯注，几乎无法察觉。那不是一个男人看到漂亮女人时该有的反应，更像是在确认什么，或者……发现了某种预期之外的有趣之处。“坐。”陆北洲收回目光，指向办公桌对面的两张单人沙发，声音依旧平稳，听不出喜怒。顾辰予和沈清辞依言坐下。李维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，关上了门。书房里只剩下他们三人，空气安静得能听到中央空调出风口的微弱声响。“城南的项目资料，我看过了。”陆北洲开门见山，没有半句寒暄，他的手指在桌面上的一份文件上点了点，“问题不小。银行抽贷只是表象，根源在于你们前期的土地合规和环评手续有瑕疵，被人抓住了把柄。”顾辰予脸色一白，连忙解释：“陆先生，那些瑕疵我们已经……”“我不关心过程。”陆北洲打断他，语气平淡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，“我只关心，如果陆氏介入，需要投入多少资源来摆平这些麻烦，以及，我能得到什么。”他的目光再次扫过顾辰予，带着一种冰冷的评估意味：“顾老爷子让你来，是表明顾家的诚意，还是觉得，派个年轻人来，更容易谈条件？”这话说得毫不客气，直指核心。顾辰予额角渗出细汗，放在膝盖上的手紧了紧。他显然没料到陆北洲如此直接，且完全掌握了主动权。“陆先生误会了。”顾辰予努力保持镇定，“家父对这次合作极为重视，派我来，是希望能更直接、更高效地向您传达顾家的诚意和决心。至于条件……只要陆氏愿意援手，一切都好谈。”“诚意？”陆北洲身体微微后靠，目光若有似无地掠过沈清辞，又回到顾辰予脸上，“我看到的诚意，似乎还不太够。”顾辰予心头一凛。沈清辞安静地坐着，扮演着一个乖巧的听众角色，但心思电转。陆北洲这话，是在敲打顾辰予“未婚妻”这个身份的利用意图？还是另有所指？就在这时，陆北洲忽然将话题转向了她。“沈小姐。”他的声音不高，却让沈清辞瞬间集中了所有注意力，“令堂，可是姓苏？苏婉仪女士？”沈清辞心头剧震！他果然认识母亲！而且直接点出了母亲的全名！她抬起头，迎上陆北洲的目光，这一次没有完全避开。她在他深不见底的眸子里，没有看到任何故人重逢的温情或怀念，只有纯粹的、冰冷的询问。“是的。”沈清辞稳住声音，尽量显得自然，“陆先生认识家母？”“很多年前，在南边，有过一面之缘。”陆北洲的回答模棱两可，目光却依旧锁着她，“苏女士的书法和丹青，令人印象深刻。听说沈小姐也继承了这份才情？”他在试探。试探她知不知道更多，或者……试探她本身。“陆先生过奖了。”沈清辞垂下眼帘，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对亡母的哀思，“我资质愚钝，不及母亲万一。只是偶尔写写字，画画画，聊作怀念罢了。”【特殊引导任务状态更新：攻略目标情绪出现波动（紧张、猜疑）。请宿主注意安抚。】系统提示音响起，提醒她顾辰予正因陆北洲突然将注意力转向她而感到不安。沈清辞不动声色地将手轻轻覆在顾辰予放在膝盖的手背上，指尖微微用力，传递着无声的安抚。顾辰予感受到她的触碰，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些，看向陆北洲，试图将话题拉回正轨：“陆先生，关于合作的具体条款，我们准备了详细的方案……”陆北洲却仿佛没听见，目光依然停留在沈清辞脸上，问出了一个让空气几乎凝固的问题：“沈小姐近期，身体可好？有没有……再回静海疗养院看看？”静海疗养院！这个名字像一根冰冷的针，猝不及防地刺入沈清辞的耳膜。他果然知道！不仅知道母亲，还知道疗养院，甚至……可能知道她当年在那里休养过！苏家正在拼命调查的过去，陆北洲却似乎早已了然于胸。顾辰予也愣住了，疑惑地看向沈清辞：“清清，什么疗养院？你身体不舒服吗？”沈清辞能感觉到，顾辰予的手瞬间反握住了她的，力道很大，带着惊疑和一丝被隐瞒的不悦。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，带着更急促的韵律：【警告！攻略目标信任度出现下降趋势！请宿主立即采取措施！】双重压力，瞬间袭来。一边是陆北洲深不可测的探究，一边是顾辰予骤然升起的疑心。电光石火间，沈清辞做出了反应。她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苍白下去，睫毛轻颤，眼中迅速氤氲起一层脆弱的水光，却不是看向陆北洲，而是转向顾辰予，声音带着细微的颤抖和委屈：“辰予哥……我、我没想瞒你。是小时候……心脏有点小问题，早就好了。妈妈带我在南边疗养院住过一段时间，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……我不太愿意提起。”她将“隐瞒”的原因，归结于“童年病痛带来的心理阴影”和“对亡母的怀念”，将一个隐藏着伤痛往事、惹人怜惜的形象瞬间树立起来。同时，避重就轻，没有直接回答陆北洲的问题。顾辰予看着她泫然欲泣的模样，又想到她母亲早逝，心中一软，那点不悦顿时被怜惜取代，握紧她的手：“傻丫头，这有什么不能说的？身体没事就好。”他转而看向陆北洲，语气带上一丝维护，“陆先生，清清身体一向很好，那些都是陈年旧事了。”陆北洲将这一切尽收眼底。他看着沈清辞瞬间泛红的眼眶，颤抖的睫毛，以及那看似依赖地偎向顾辰予的姿态，深潭般的眸子里，极快地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……兴味？那眼神，不像被她的表演打动，更像是一个冷静的观察者，看到了某种意料之中却又格外精彩的戏码。他没有继续追问疗养院，仿佛刚才只是随口一提。“是吗。”他淡淡应了一句，目光重新回到顾辰予身上，“顾少对未婚妻，倒是维护得紧。”这话听不出是褒是贬。顾辰予连忙道：“应该的。陆先生，我们还是谈谈项目吧？关于您刚才提到的资源投入和回报，我们顾家绝对……”“具体的，让李维跟你们顾氏的专业团队谈。”陆北洲再次打断他，似乎已经失去了继续对话的兴趣，他拿起内线电话，“李维，送客。”干脆利落，不容置喙。顾辰予的话卡在喉咙里，脸色一阵红一阵白，却不敢有丝毫异议，只得起身：“那……就不打扰陆先生了。期待您的好消息。”沈清辞也跟着站起来，依旧低眉顺眼。陆北洲的目光最后落在她身上，停顿了一秒。然后，他用一种只有他们三人能听清的音量，慢条斯理地说了句：“沈小姐，如果以后想起什么关于静海疗养院……或者别的什么特别的事，可以随时让顾少联系李维。”他顿了顿，补充了三个字：“尤其是，关于‘梦’的。”从陆氏大楼出来，坐进车里，顾辰予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，松了松领带，整个人像虚脱了一样。“这个陆北洲……果然名不虚传。”他心有余悸，又带着一丝兴奋，“他虽然没松口，但最后那意思，合作是有希望的！尤其是他好像对你母亲……有点旧情？清清，这次多亏你了！”他转向沈清辞，眼神热切，之前的猜疑早已被可能到来的利益冲刷得一干二净。沈清辞却还沉浸在陆北洲最后那句话带来的巨大冲击中。关于“梦”的？他怎么会知道？那个模糊的、关于疗养院少年和“别信系统”的梦境，她从未对任何人提起！是巧合？还是……他意有所指？难道陆北洲，真的知道系统的存在？甚至知道她被系统绑定？这个念头让她心底发寒，却又隐隐升起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深想的希望。“清清？你怎么了？脸色这么白，是不是刚才被陆先生吓到了？”顾辰予注意到她的异样，关切地问，此刻的关切倒是多了几分真心——毕竟她可能成了连接陆氏的关键纽带。“没、没什么。”沈清辞摇摇头，勉强笑了笑，“就是有点累，陆先生气场太强了。”“是啊。”顾辰予深以为然，搂住她的肩膀，“别怕，以后有我在。不过……清清，陆先生好像对你母亲很尊重，以后如果……如果还有需要和陆氏打交道的地方，可能还得辛苦你。”他已经开始盘算如何最大化地利用这层“关系”了。沈清辞温顺地靠在他肩头，闭上眼睛，掩去眸中所有的思绪。脑海中，系统的提示音再次响起，这一次清晰而稳定：【特殊引导任务完成。奖励发放：能量大幅提升，‘规则洞察’初级权限已开启。】一股远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强大、都精纯的暖流，轰然涌入她的身体，迅速汇入心脏附近的那团能量源。她能清晰地感觉到，那团能量在膨胀，在凝实，仿佛一颗新生的、微弱却顽强的心脏。同时，一种奇异的感知能力悄然浮现。她闭着眼，却能“看”到一些模糊的、流动的、类似于数据流或规则线条的东西，萦绕在顾辰予周围，也隐隐约约连接着自己。其中一些线条稳定，一些则在微微波动，甚至有些地方出现了极其细微的、几乎看不见的裂痕。这就是……规则洞察？她尝试将注意力集中在一根连接着她和顾辰予的、代表“好感度”的淡粉色线条上。线条旁边浮现出一行极小的、半透明的文字：【顾辰予好感度：45（友善）——波动原因：利益关联增强，情感依赖与利用心态并存。】果然！沈清辞心中震动。这个权限，能让她更直观地看到“关系”的本质，甚至解读波动原因！这对她未来掌控与顾辰予的“距离”，精准完成系统任务以获取能量，有着难以估量的价值！然而，当她下意识地，试图用这种新获得的感知，去回想、去捕捉刚才在陆北洲书房里感受到的异常时……她“看”到的，却是一片绝对的、深不见底的“空”。不是没有线条，而是那里仿佛存在一个无形的黑洞，将所有试图靠近、探查的规则或数据，都彻底吞噬、湮灭、排斥在外。只有一种宏大、混乱、却有序到令人心悸的“场”，残留的感知印象。那就是陆北洲。世界的干扰源。规则的裂痕本身。沈清辞睁开眼，看向车窗外飞速后退的城市森林。阳光刺眼，繁华喧嚣。她却感到一种置身于巨大棋盘之上的渺小与寒意。棋手已经入场，落子无声。而她，刚刚窥见了棋盘之外，那执棋之手的一角阴影。手机在她手包里震动了一下。是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短信，内容只有一串看似毫无意义的数字和字母组合：“SN-723-0915。如果想知道‘梦’的答案，周六下午三点，梧桐街17号，‘旧时光’书店。”没有署名。但沈清辞知道是谁。她的手指，轻轻抚过冰冷的手机屏幕。心跳，在能量源的温热与这条短信带来的刺骨寒意之间，失去了平稳的节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