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四章(第1页)
接下来的几天,长乐宫的偏殿,成了临时的刑堂和审讯室。谢玄舟动用了最严酷的刑罚,将当年所有涉及程家冤案、采月之死、以及叶宛霜陷害程若鱼的宫人、太监、甚至包括一些早已被叶宛霜打发到偏远地方的眼线,全部秘密抓捕了回来。审讯就在偏殿进行。而正殿与偏殿之间,只隔着一道薄薄的屏风。程若鱼就靠坐在屏风后的软榻上,静静地听着。谢玄舟则坐在屏风外的太师椅上,亲自审问。第一个被带上来的是当年指证程若鱼兄长的那个小太监,早已被酷刑折磨得不成人形。在暗卫的厉声逼问和刑具的威胁下,他涕泪横流地招供,如何被李嬷嬷威逼利诱,如何编造谎言诬陷程公子“眼神淫邪”、“意图不轨”。“是……是皇后娘娘……不,是叶氏!是她吩咐李嬷嬷,说……说程家小姐得了陛下青眼,是祸害,要……要斩草除根……”屏风后,传来一声极轻的、压抑的吸气声。屏风外,谢玄舟放在扶手上的手,猛地攥紧,指节泛白,手背上青筋暴起。他脸色铁青,胸口剧烈起伏,强忍着没有出声。接着,是对程家行刑的刽子手。他详细描述了李嬷嬷如何塞给他银子,让他在行刑时“慢一点”,“让程家人多受点罪”。“程老爷……临死前……一直喊着‘冤枉’……和……和惠妃娘娘的闺名……”谢玄舟猛地闭上眼,身体几不可查地晃了一下,喉结剧烈滚动,仿佛有什么东西堵住了他的呼吸。然后是当年长春宫的粗使宫女,战战兢兢地描述采月是如何被拖进私刑房,如何被李嬷嬷带人用尽酷刑活活折磨致死,惨叫声一夜未停。“采月姐姐……一直喊着‘娘娘救命’……后来……就没声了……”屏风后,传来细微的、牙齿死死咬住嘴唇的声音,还有极力压抑的、破碎的哽咽。谢玄舟的心,像是被放在烧红的铁板上反复煎烤,每一句供词,都像是一把烧红的烙铁,狠狠烫在他的良知上!最后,甚至找到了当年曾被叶宛霜收买、在程若鱼病重时故意拖延不去诊治的太医,他供认出是受了长春宫的暗示,怕得罪皇后,才……一桩桩,一件件,血淋淋的真相,残酷的细节,通过那些颤抖的声音,清晰地传过屏风。谢玄舟坐在那里,如同承受着最残酷的刑罚。他的脸色从铁青到惨白,再到死灰,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,嘴唇不受控制地颤抖着。他几次几乎要撑不住,想要喊停,想要逃离这令人窒息的地方。但一想到屏风后那个气息微弱的人,他就强迫自己坐直身体,听下去。这是他欠她的。他必须听。当最后一份口供画押,所有犯人被拖下去后,偏殿里只剩下令人窒息的寂静。谢玄舟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,瘫坐在太师椅上,目光空洞地望着地面。他亲手撕开了自己过去所有的伪装,将那个刚愎自用、昏聩愚蠢、被感情蒙蔽双眼、造成无数悲剧的暴君形象,血淋淋地摊开在了自己和她面前。屏风后,许久没有声音。谢玄舟挣扎着站起身,脚步虚浮地绕到屏风后。他看到,程若鱼依旧维持着靠坐的姿势,闭着眼睛,脸上没有任何表情。只是那苍白的脸颊上,有着未干的泪痕。她哭了。在他承受凌迟的时候,她也在屏风后,流着无声的眼泪。是为死去的亲人?为冤死的采月?还是……为那个曾经愚蠢不堪的他?谢玄舟不敢问,也无颜问。他默默地站了一会儿,然后,转身,踉跄着离开了长乐宫。背影萧索,如同瞬间苍老了十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