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五章（第1页）

真相的残酷，并未换来程若鱼的谅解。她依旧沉默，依旧拒绝进食，只是不再像之前那样决绝地求死，仿佛活着，只是为了亲眼看着他痛苦。谢玄舟的赎罪，以一种近乎自虐的方式，变本加厉地进行着。他从暗卫的汇报和旧宫人的回忆中，拼凑出更多程若鱼曾经为他受过的苦。他听说，当年在冷宫别院，他被先帝派来的太监刁难推搡时，是程若鱼冲上来护在他身前，结果被那太监狠狠推下石阶，摔断了腿，在床上躺了两个月。那时，他是怎么做的？他似乎只是觉得她多事，惹来了麻烦，甚至没有为她寻一副好点的伤药。第二天，谢玄舟独自一人，来到了宫中一处偏僻的、早已废弃不用的石阶前。就是这里。他站在石阶顶端，看着下面长满青苔的、冰冷坚硬的石砖。然后，在身后侍卫惊恐的目光中，他闭上眼，毫不犹豫地，向前一倒！身体沿着陡峭的石阶，一路翻滚而下！“陛下！”侍卫的惊呼声划破寂静！剧痛从四肢百骸传来，左腿传来清晰的骨骼错位声！谢玄舟蜷缩在冰冷的石砖上，额角撞破，鲜血模糊了视线，左腿以一种不自然的姿势扭曲着，剧痛让他几乎晕厥。但他却扯出一个近乎扭曲的笑，对着闻讯赶来、吓得魂飞魄散的太医和宫人，呓语般喃喃：“若鱼……这次……我陪你痛……”高烧昏迷中，他一直在重复这句话。他还听说，冷宫那个冬天特别冷，炭火不足，程若鱼把厚被褥都给了他，自己冻得手脚生满冻疮，又痒又痛，彻夜难眠。数九寒天，北风呼啸的夜晚。谢玄舟屏退了所有宫人，独自一人，站在乾元殿外空旷的汉白玉广场上。他只穿着一件单薄的寝衣，如同当年冷宫中的程若鱼。刺骨的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他身上，冰冷刺骨。他冻得嘴唇发紫，浑身颤抖，却固执地站着，一动不动。仿佛这样，就能感受到她当年所受的万分之一苦楚。直到天色微亮，他被早起的太监发现，几乎冻僵，才被七手八脚地抬回殿中，灌下姜汤，裹上厚厚的被子。而最残酷的一次，发生在一个深夜。谢玄舟召来了他最信任的心腹太监，命令他取来浸过盐水的皮鞭。然后，他褪去上身龙袍，露出精壮却布满新旧伤痕的胸膛和后背上那日被匕首刺破的、刚刚结痂的伤口。“当年……程家骸骨，受了多少鞭？”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。太监跪在地上，抖如筛糠：“陛……陛下……奴才……奴才不敢……”“说！”“回……回陛下……据……据卷宗记载……每具骸骨……受了……九十九鞭……”“好。”谢玄舟闭上眼睛，“九十九鞭。一鞭不少。还给朕。”“陛下！不可啊！龙体要紧！奴才万死不敢！”太监磕头如捣蒜。谢玄舟猛地睁开眼，眼中是疯狂的执拗和痛苦：“你不动手，朕就自己来！”他一把夺过太监手中的皮鞭！然后，在太监惊恐的尖叫声中，他扬起手臂，将带着倒刺、浸满盐水的皮鞭，狠狠地抽向自己的后背！“啪——！”皮开肉绽！鲜血瞬间涌出！“一！”他咬着牙，数道。“啪——！”又是一鞭！更深！更狠！“二！”他像是感觉不到疼痛，一鞭又一鞭，狠狠地抽打着自己！仿佛只有这肉体上的极致痛苦，才能稍微减轻一点点内心那噬骨焚心的悔恨和罪孽感！“陛下！不要啊！快拦住陛下！”太监哭喊着扑上来想阻止，却被谢玄舟一脚踹开！“滚开！”他继续抽打着，直到后背血肉模糊，几乎没有一块好肉，鲜血染红了他脚下的金砖地。直到他体力不支，眼前发黑，才终于脱力，单膝跪倒在地，用皮鞭支撑着身体，剧烈地喘息着。“多少……鞭了……”他虚弱地问。“陛……陛下……三……三十七鞭……”太监哭着回答。“还不够……”谢玄舟挣扎着还想站起来，却眼前一黑，彻底晕死过去。乾元殿内，乱成一团。而长乐宫中，程若鱼靠坐在床上，听着外面隐约传来的喧闹和哭喊声，缓缓闭上了眼睛。两行清泪，无声地滑落。这迟来的、血淋淋的忏悔……又有何用？死去的人，再也回不来了。她那颗被伤得千疮百孔的心，也再也……拼不回去了。